意识只有在自我意识那里才获得它的转折点，从此可以摆脱感性的此岸世界的缤纷假象，摆脱超感性的彼岸世界的空虚黑夜，进入到当前存在的精神性白昼之中。——黑格尔

栉田桔梗跨出电梯，不急不慢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。乳白色的灯光下，她看到自己长长的影子正覆在地毯大片的刺绣上，黑色的身影与艳丽的刺绣随着她的步伐缓缓地交替着。栉田桔梗突然想到自己曾看过的一部鬼怪小说，小说里讲有一只山鬼总是趁着月亮好的时候偷偷跑出来，通过伺机掳走迷路的人的影子来吃掉他们的灵魂。栉田桔梗接着想，那我的灵魂呢？是像这道影子一样是黑色的呢，还是像那片被影子遮住的刺绣一样是彩色的呢？ 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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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忽然再次心烦意乱起来，“果然还是很讨厌今晚啊。”顿了顿，栉田桔梗干脆从口袋里拿出耳机戴上，打开手机挑出一首歌来听。长笛伴着女声响起，栉田桔梗总是很喜欢它肃穆悠长的尾音。

刚刚走进房间关上门，还没把包放下，栉田桔梗就看到手机的通讯录又闪个不停，一大堆未读的消息提示占满了整个屏幕。栉田桔梗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去回复，她默默地站在漆黑的房间里，用食指轻轻摩挲着手机的屏幕。她听到耳机里的歌咏声与弦乐已经达到了最高，好像一道巨大的洪流一样把她的心整个地席卷下去，她又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：堀北铃音冷漠的脸、一团糟的学习会、教学楼顶的门、黑野惠里惊怖的目光……栉田桔梗感到有一股极重的悲伤朝她压下来，她紧紧捂住脸，但仍觉得命运以不可抗拒地姿态森然直视着她，她的矛盾、她的挣扎、她的不甘都连同着她那片被撕成两瓣的心一起落到水里，眨眼间便沉下去了。她现在是如此地想流下泪来，于是她使劲地揉了揉眼角，可最后什么都没有哭出来。栉田桔梗叹了口气，认命似地打开手机，她切出软件想先把歌关掉，但她再次看到了那幅封面——偏平的画面上，荆棘织成的王冠刺破了基督的皮肤，暗红色的血液印在脸上，他的表情那样庄重、那样悲悯。栉田桔梗索性闭上眼听着歌咏声中的颂词“...您除去世间的罪垂怜于我们，您除去世间的罪倾听我们的祈祷...”，终于，她仰着头大哭起来。

黑野惠里胡乱塞了几片面包，猛吸了一口牛奶便急匆匆地出了门。由于昨晚难眠的关系，他今早起得也格外晚。当黑野惠里风风火火地跑到宿舍楼大厅时，他意外地发现栉田桔梗正站在大厅中间，有些焦急地朝里探望着。栉田桔梗一看到黑野惠里下了电梯，就赶忙迎上去，她没好气地扯了一把黑野惠里的袖子道：“黑野同学，你在宿舍里忙什么呢？晚得要死，我现在真怕会迟到呢。”

黑野惠里懵懂道：“栉田同学你怎么在这里等我呀？我昨晚睡迟了所以今早起不来呢。”

栉田桔梗跺了跺脚，一边催着黑野惠里往教室走，一边解释道：“是因为昨天的方案啦！我想今早再与你说一下呢。”

“啊，是发生什么变化吗？”

“不是变化是进展哦，黑野同学。我已经联系上了一位三年级D班的学姐呢，她答应明天午餐的时候与我们商量提供试卷的事情呢。”栉田桔梗摇了摇手指，换上了得意的语气。

“真不愧是栉田同学的行动力呢。昨晚我也有好好打一番腹稿，希望今天能顺利说动堀北同学吧。”

“咦，所以黑野同学昨晚没睡好是因为在想这个的关系吗？”

“是有一些吧，毕竟这些事越想越精神嘛。”

“只是有一些嘛？那还有一些是什么呢？嗯...我猜猜看...我猜黑野同学应该是在想我昨天的所作所为呢。”栉田桔梗伸出手指抵住下巴作出沉吟地样子。

“啊...”黑野惠里只感到说是也不好、说不是也不好。

栉田桔梗看到黑野惠里为难的样子，反而捂住嘴嘻嘻地笑着。“栉田同学，我以前真没觉得你有这么鬼灵精怪呢。”“我可不是只有乖乖女这一面而已哦，黑野同学。”说完，栉田桔梗又收敛了笑容，认真地看向黑野惠里“黑野同学，真正的困难和关键都在你那边呢，所以今天请你一定要加油啊。”

“我其实有些把握的，你等我消息好了。”

上午的课刚一结束，井之头心与王美雨这两个栉田桔梗的好闺蜜便围着她连声喊饿，栉田桔梗插空向黑野惠里比了个加油的动作就匆忙往食堂去了。可能是高中生格外容易饿的关系，只一会功夫，大家基本走了个干净，教室里只剩下黑野惠里和堀北铃音两个人。黑野惠里转过头，看到堀北铃音果然还是与往常一样坐在座位上独自吃着自带的便当。他径直走到堀北铃音面前，轻声问道：“堀北同学，现在方便说话吗？”堀北铃音低着头继续对付着便当，她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后，才淡淡地开口道：“黑野同学，我吃饭的时候不方便说话。”

黑野惠里暗自发笑，脸上却故作色变，厉声道：“堀北同学，我是为了你的大事才来的！你便如此轻慢于我吗！”堀北铃音微微一怔，停下了手中的勺子，“黑野同学，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大事呢？”黑野惠里当即失笑：“我还以为堀北同学已经做出了一定要升上A班的决意，想不到竟是我高看了堀北同学的志气！”

堀北铃音霍然抬起头，紧紧盯住黑野惠里，“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？”

黑野惠里表情轻松地靠在身后的课桌上，“我平时看堀北同学就知道你是极其骄傲的人呢，而前两天的班会结束后不久你就一反常态地急着要办学习会。我觉得这里的原因应该不难看出来吧。”

堀北铃音重新低下头，神色平静地理了理耳边的头发，“既然这样，看来黑野同学今天是专程来与我说提升班级等级的事情呢。不过很遗憾，关于这件事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呢。”

黑野惠里闻言并不慌乱，反而讥讽道：“堀北同学你昨天已经一错，莫非今日还要再错吗？”

“我不觉得我昨天做的事情有任何不妥。经过昨天的学习会我已经发现给他们补习只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呢，而且舍弃掉不及格组，对D班的提升也更加有利吧。所以我赶走他们怎么看都是理所当然的结论吧”堀北铃音不以为然道。

“堀北同学你好像没有看清楚情况呢。现在你应该也发现我们学校的分班并不是只按照成绩来排序的吧，既然如此，那班级分数的考核标准同样也不可能仅仅考虑成绩呢。万一学校某一次以体育水平来考察学生，失去了须藤同学的我们就后悔莫及呢。”

“这只是你的推测，没有任何根据。”堀北铃音干脆放下了勺子。

黑野惠里从容应道：“堀北同学，我听说想做大事的人就需要有长远的眼光，远远地看到危险就知道怎么样躲开它，远远地看到利益就知道怎么样得到它。难道堀北同学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了吗？况且在我看来，你之所以不愿意帮助他们补习，只不过是出于你心中对所谓差生的蔑视罢了。堀北同学！如果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忍耐，我想别说升到A班，只怕你连现在的处境都维持不住！”说到这里黑野惠里看了一眼堀北铃音，继续昂然道：“这全是我的一番肺腑之言，听与不听，堀北同学自己决定吧！”

堀北铃音一把推开便当盒，眼神复杂地看向黑野惠里，上下打量之后，她的语气听上去缓和了一些：“我承认你说的话有些道理，现在看来，是我一直有些小看你了。不过你也是因为栉田的原因才来说服我的吧。既然你们想要我做一些事情，那同样的，你们也必须为我做一些事情才行。所以，就请栉田把须藤他们三个再召集起来吧。”

黑野惠里松了口气，笑道：“那当然没有问题呢。”

堀北铃音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，“那就这样吧，黑野同学，请你回去吧。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。”当黑野惠里转身欲走时，堀北铃音忽然又从背后喊住了他，黑野惠里回过头，看到堀北铃音露出了罕有的愉快表情：“黑野同学，你还不知道吧？其实我和绫小路同学昨晚就已经决定了要重新组织学习会呢。”她顿了顿，复转为冷笑：“所以黑野同学，别太自以为是地认为有多了解我呢。”说罢，她没再理会站在那愕然失语的黑野惠里，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吃起饭来。

黑野惠里满心困惑地回到座位后也没了再去吃饭的心情，索性趴下来睡觉。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，就被栉田桔梗火急火燎地拉了起来，“怎么样，黑野同学？”

“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，你想先听哪个？”黑野惠里揉了揉胳臂。

“唔...还是先听好消息吧。”

“好消息是堀北同学答应重新组织学习会了。”

“呀，做得不错嘛，黑野同学。”栉田桔梗兴奋地拍了一把黑野惠里的肩膀。随后她又一脸疑惑地问：“这样的话，那坏消息又是什么呢？”

“坏消息就是我今天中午从头到尾都被堀北铃音耍了，她最后告诉我，其实她昨晚就已经决定好要重新组织学习会了，而且还是和绫小路同学一起决定的。”黑野惠里面色不虞地答道。

“咦，怎么会这样呢？按道理说她那种恶劣性格的女人怎么会轻易就做回学习会的事情呢？是绫小路清隆那个阴沉男昨晚又同她说了什么吗？”栉田桔梗露出思索的表情。黑野惠里心想，栉田同学你怎么能一边做出如此可爱的表情，一边又做着这样惊人的发言，难道你已经不再打算掩饰自己是一个恶女了吗。

栉田桔梗瞪了黑野惠里一眼，“喂，我怎么觉得你这家伙正在打什么奇怪的心思。”黑野惠里立刻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。栉田桔梗挑起眉毛，伸手偷偷拧了黑野惠里几下，“让你敢笑我！”一眨眼，她又打起了平时的甜美笑容，“好啦黑野同学，不和你开玩笑了呢。虽然是有些吃惊，好在最后的结果没出问题嘛。你也别耿耿于怀啦，我还是很感激你这次替我出力的呢。我们以后多注意一些绫小路同学吧，他在堀北同学身边的角色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简单呢。”

“嗯，我也觉得他是一个重要角色呢，之后再看吧。对了栉田同学，须藤他们三个就交给你咯，你想办法明天晚上把他们弄去学习会吧。”

“好呢，那几个头脑简单的问题少年不就争个面子嘛，我到时候随便搭个台阶给他们下就好了。”栉田桔梗懒洋洋地说。黑野惠里不由笑道，栉田同学你看人真准。

“黑野同学，你今天中午没来得及吃饭吧。我从便利店给你带了一些吃的呢，我是按照我的标准选得呢，如果不合胃口的话也请不要见怪呢。”栉田桔梗笑吟吟地从包里摸出一个纸袋，里面大大小小塞满了东西。

黑野惠里惊喜不已地接过纸袋，“栉田同学，你这样我真的挺感动呢。”

栉田桔梗此时眉眼间全是笑意，像明媚的阳光抚过碧色的湖面。